一種極大的悲傷 蔓延 蔓延 蔓延
極大至無法言語無法宣洩無法無法
極大至自己也無法相信
原來我 這個人 正在經歷這極大的悲傷
父親人生最後一個月 在民國一百年五月
四月二十七號 終於回家
完成第六次化療 出院前像以往一樣行動自如活力多多
五月一號 在家裡
開始吃的份量減少 開始怪怪的
五月五號 回診
還可以跟醫生對談 聊聊不太想吃的感覺
但回家後就開始不吃不喝 全身痠痛到掉眼淚
五月八號 母親節
開始完全不吃飯不喝水 拜託他吃也不願意 但仍可行走 不太好睡 不太說話
五月十一號 掛急診
太久沒吃飯 被老媽押去基隆長庚打營養針
開始不太認得人 一樣不吃不喝 不說話
沒有病床 媽媽從基隆開車回頭份
五月十二號再掛急診
一樣不吃不喝 老媽再次飛車到基隆長庚 請醫生給予協助
終於有了病床 老媽打給我 我跟公司請假三天 從新竹直接到基隆會合
看著爸爸從救護車下來 他不說話
第一個晚上獨自陪爸爸 像以往一樣在醫院繞啊繞散步走動 他不說話
整個晚上他無法睡覺 頻頻起身上廁所 感覺奇怪 才發現他已好幾天無法大小便
緊急通尿通便 第一次幫爸爸擦屁股 他不說話 他微笑
五月十三號 宣判
家族的人們紛紛到醫院探望 他不說話 他微笑
醫生宣判肺癌轉移腦部確定 準備電療 存活期三個月 我大哭
醫生宣判病人無法自行排尿 準備插尿管 爸爸大喊痛
五月十四號 大抽筋
昨天電療 很順利
一大早很多人來看爸爸 狀況很好 他不說話 但表情很多 似乎還可以認得人 還願意吃點東西
下午三點多 突發全身性大抽筋 像羊癲瘋一般 痛
護士急救 氧氣罩開始不離身
之後臉部小抽筋不斷 約三十分鐘一次 一次約二三十秒
捨不得他一直抽筋 媽媽讓他打嗎啡與鎮靜 爸爸開始睡
五月十七號 小好轉
醫生仍然建議繼續電療 但人體需要營養 建議插鼻胃管
媽媽考慮許久 確定插鼻胃管
我 第一次為爸爸灌食牛奶 愈來愈厲害
但爸爸 不能說話 因為忙著專心呼吸
五月十九號 電療不再做
抽筋太過頻繁 醫生建議不再做電療
等於宣判放棄治療 開始考慮安寧病房
五月二十三號 好轉然後惡化
早上爸爸醒來 跟他拿著釣竿空中釣魚 他開心微笑 抱抱我
看他好轉 決定跟媽媽回家辦點事
下午聽老弟說 爸爸突然再次大抽筋 血氧指數瘋狂掉
晚上再看爸爸 又打了鎮靜劑 大力呼吸瘋狂睡
五月二十五號 決定回家
醫生說 爸爸血氧已經慢慢降
回家後 血壓會慢慢掉 呼吸會慢慢停 他會慢慢走
五月二十六號 再見
晚上看著他又抽筋 在他身邊要他安心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心裡說 爸爸 下輩子再見
於是 爸爸在他非常忙碌的一生中
最後一個月就這樣
不太知道人 不太知道事 不太知道自己原來已經在最後一個月
然後就 只能等下輩子再見 消失不見
其實常常聽到一個問題 如果你的人生只剩一個月 你要做甚麼
以前我也常問自己這個問題 直到爸爸走了 才發現這個問題其實沒有意義
因為他連自己只剩一個月都不知道
因為我也不知道最後一個月是哪個月
所以 只能活在PO文章的當下 洗澡的當下 開車的當下 看電視的當下 睡覺的當下....
其它的以前以後 都有可能隨時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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